小時候,我最怕一個人走夜路,因為路上有未知的恐懼。
至今依然記得第一次走夜路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我十三歲,正值小學關鍵時期,因為熱愛文藝,遭到了父母強烈反對,晚飯還沒吃完,童稚未脫的我一氣之下就獨自跑出家門,沖進無邊的黑夜。不知道走了多遠,或許連村口都沒走到,我的兩條小腿就直打哆嗦。因為害怕夜幕中有鬼魂正在伺機而動,膽小的我連忙拔腿就往回跑,正巧撞上了出來尋我的父母。就這樣,我妥協了,全副精力投入了不斷升學的戰役。
由于初中時長期的身體不適,缺了不少課時,我在學業成績上有點落后。17歲時,我以擇校分進入東關中學??赡苷登啻号涯嫫?,也可能心中暗藏了些許自卑,剛進入東關中學時,我的心理壓力極大,一度被視為“問題學生”。
何其有幸,我于迷茫中遇到了“東園”。“東園”是東關中學的校園文學社團,當時由教語文的葉國強老師負責。葉老師雖然即將退休,但熱情不減,對每一位社員都很用心,在他的循循善誘之下,我重拾起兒時的愛好。從此,在忙碌的學習生活中,我有了情感與思想的依止,這也直接影響了我在高二分班時選擇了文科。
一個人總有幾處要緊的關口,可以影響一生,“東園”算是一個。但瀕臨高考,剛剛拾起的東西又將放下,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緊張的學業,令人倍感流光之迅速,一回頭,就到了高考之年。這一年,我第二次走了夜路。
我是通校生,不在學校就宿,每晚都要回家。高考前的一陣子,回家已經很遲了,出了校門,燈光逐漸寥落,夜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沒有夜公交就打車到村口,摸著黑在久久沒有修完的路上行走,慢一點,是十五分鐘。雖然還是夜路,但對于那個剛成年的我來說,已經不再有恐懼,而是隱隱的忐忑——一種對黑暗里前路未知的忐忑。
面對高考,面對未知的前程,我何嘗沒有這種走夜路時的忐忑呢?
幸運的是,我的高三班主任陳林強是一個開明的老師,他不僅注重成績,還很注重學生的特長。也許是發現了我的個性特點,在那段忐忑的歲月里,陳老師給了我許多開導和鼓勵,讓我在難熬的高三有勇氣把自己的愛好堅持下去。也許是因緣如此,這一年,在朋友引薦之下,我還結識了業師握蘭殉梅先生,業師身出名門,四世教書,在詩書畫印曲等皆有造詣,奈何不遇。他以七秩所歷沉浮并一生行藏,為我打開了遙望前程的眼睛,并試著為我參謀未來,指引道路。高考,就在這萬事綢繆之際,到來了。
奈何,高考失利!
現在說不在乎那是假的,當初,我也經歷過掙扎,也流過眼淚,也在黑暗中失意地徘徊。但恰恰是這一擊當頭棒喝,讓我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河南拜師。
難以忘懷,在河南租了一間10平米的陋室,吃也不好,睡也不好,也沒有暖氣,沒有電視,除了桌床椅燈之外幾乎只有四面空蕩蕩的墻壁?!耙缓勈?,一瓢飲,在陋巷”的日子持續了兩百余天,孤獨中,我明顯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
業師對我的幫助很大,這背后是一個又一個深夜的促膝長談、傾囊相授。我們常常能到凌晨一兩點,下了樓,摸黑走一條沒有路燈的漫長街道,幾個轉彎,我才回到住所。這是我第三次走夜路,一路上總會想各種各樣的問題,注意力不在黑夜中,便再也沒有忐忑過。這樣的夜路,我幾乎天天要走。
在往后的歲月里,我孤身一人漂泊異地,輾轉經年,不知又走過多少的夜路,雖然再也沒有幼年時的恐懼、高考時的忐忑,但那種感覺卻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里,難以忘懷。
其實,夜路并沒有什么,我們每個人都會經歷這種心理變化的過程。我相信,類似高考失利這樣的問題,在人生路上還有很多,但失意與挫折并不可怕,只要能夠在夜路中尋到屬于自己的方向,并堅定地走下去,天終究是會亮的。(作者:章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