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眼光對外對上,才需要“包裝”給別人看見,需要“炒作”讓人家知道。按照這個邏輯,教育自然是做來給別人欣賞的,而不是為了師生發展的。
陪一位老友漫步校園,自然同他談起學校的一些事。他認為許多做法“富有創意”,不停地贊嘆,但同時又在惋惜:“怎么不找媒體宣傳呢?這些做法多么令人欣賞啊!”我說:“為什么要宣傳呢?教育又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
說實話,有意無意把教育當“欣賞品”來打造的人還真不少。每當需要展示教育成就的時候,比如大型迎檢、重要領導來視察,有的學??倳崆耙粌蓚€月或更早做準備:先聲奪人的展板,眼花繚亂的櫥窗,千人的操場吟誦,流光溢彩的演出……當然,還有被精心“提煉”出來的一套套“理念”,這些理念又總是通過整齊而富有修辭美感的語句表達出來,諸如“以什么為導向,以什么為核心,以什么為基礎,以什么為宗旨”等??傊屓烁杏X,教育原來可以做得如此具有“觀賞性”!
恕我直言,上述拿給領導和媒體欣賞的“教育”其實并不是教育本身,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也不是學校的常態。師生們心里都明白,別管校長在匯報時如何四言八句地吹著學校的“特色”、學校的“創新”,欣賞之后,校園歸于沉靜。平時還與所有學校一樣,上課、備課、作業、考試……毫無“欣賞價值”可言,但教育本來就是這么樸素。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我決不反對實事求是地向上級教育行政部門匯報辦學成果,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對學校的檢查以及各種督導也是必要的。問題是,無論匯報還是檢查,所展示的應該是真實的。“真實”,就是學校宣傳的與師生平時所感受到的是一回事。北京十一學校的一項調查表明,93.7%的學生認為“學校平時做的和說的一致”。別小看這個調查結果,在我看來,“說的和做的一致”,說明北京十一學校所做的確是真教育。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有兩個詞進入了教育領域:“包裝”和“炒作”。這與學校發展目標的定位有關——學校究竟是為誰發展的?如果是為孩子的成長而發展,那么無論做什么,孩子天天在學校都看得見、摸得著、感受得到,哪里需要“包裝”和“炒作”?只有眼光對外(輿論)對上(領導),才需要“包裝”給別人看,需要“炒作”讓人家知道。按照這個邏輯,教育自然是做來給別人欣賞的。而善于包裝、熱衷炒作,這似乎是某些校長眼里“打造名校”的一條“規律”。
都說現在的教育很浮躁、很功利。芝麻大點事兒,有的校長也會很有“市場敏銳感”地想到媒體,想到“提升形象”“彰顯特色”“打造品牌”“擴大影響”……唯獨很少想到本校教師和孩子是不是有實實在在的成長與收獲。北京十一學校有97.3%的學生表示“我為進入這所學校感到自豪”,這才是該校真正的成功。
回到那個樸素而深刻的問題:學校的一切是為誰而存在的?我想到了幾年前參觀過的帕夫雷什中學。按今天的眼光看,蘇霍姆林斯基當年在德育、智育、體育、美育、勞動技術教育以及學生個性發展、教師專業成長等方面的探索實踐,是多么“富有創意”呀,又是多么“前衛”呀!但帕夫雷什中學一直沒有絡繹不絕的參觀者,因為蘇霍姆林斯基不僅謝絕“宣傳”,而且他刻意讓學校保持一種世外桃源般的寧靜。在他看來,學校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而不是別人。
帕夫雷什中學離我們也許遠了一些,那我就說一個離我們比較近的學校吧。幾年前,我去四川省閬中市開會時,偶然看到一所讓我感動的學校——天宮中心學校,坐落于距縣城30多公里的山坡上。我們走進校門,首先看到一群孩子在表演快板,他們唱的是反映自身生活的“三字經”。然后是三個男生表演的自創小品,主題是環保。還有一男一女兩隊小學生在賽歌,唱的都是有關蔬菜的內容。我們來到操場,幾百個學生正在做課間操,但他們做的操很特別,叫“勞動操”,因為這套課間操是師生們根據勞動的動作創作的。我仔細看,果然在孩子們的比劃中有挖地、擦汗等動作。
這所學校的學生除了正常的學習,還要上勞動課。而勞動課就是種菜、養豬等。我大吃一驚,剛開始還有些不相信,但參觀了學校蔬菜種植園、水產養殖區、生豬養殖園、食用菌種植房、豆芽種植房及農副產品加工園后,我不僅相信了,而且很感動。我們還看了學生宿舍,從各寢室里的陳設看,孩子們的家庭顯然并不富裕,但室內外都很整潔。聽說學校開展學生自我服務管理,包括打掃清潔衛生、整理寢室內務、洗衣、做飯等自主管理實踐活動,提高學生生活自理能力,養成良好行為習慣。學生寢室由自己命名,許多名字特別有趣,比如有諧音的“儉樸寨”、“舒服家”,有以天宮景點命名的將軍廟、天宮院等,各個寢室布置得規范整齊,清新舒適,令人賞心悅目。
我想到當年陶行知所倡導的勞動教育。我看到了真教育,看到了真正的平民教育。盡管這所學校并沒有貼這樣的標簽,也沒有提煉出什么模式,學校也毫無知名度,但師生們并不覺得失去了什么,或者說沒有得到什么。他們怡然自得,且自樂。
因為教育不是對“外”的,而是對“內”的——只要教師幸福并且成功,只要孩子快樂并且成長,就足夠了。有沒有媒體的追捧無所謂,有沒有領導的題詞沒關系。因為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