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網上有新聞,臺灣新埔小學有個邱老師,讓小學生寫信給自己最想了解的名人,有人寫給周杰倫、郭臺銘、臺灣知名法師、知名作家,以及比爾·蓋茲、《哈利波特》作者羅琳等??偣布某?1封信,但回信只有5封。周杰倫、郭臺銘、知名法師、知名作家都沒回信,回信的是比爾·蓋茲、羅琳。邱老師告訴孩子們:這就是人生。”看這條被傳播的新聞,莫名其妙:教師策劃這樣的“教育”,目的何在?有沒有考慮文明社會與人相處的基本準則呢?
為什么讓不諳世事的小學生給名人寫信?是讓他們體驗從熱望到失望的過程?是讓他們通過教師設計的方式去得出“社會冷漠”的認識? 教師設計這一活動的用意,似乎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學生遭冷遇、碰釘子,然后再告訴他們“這就是人生”,從而實現“勵志”“自強”的目的。除此而外,我看不出有什么“創意”,更看不出有什么教育價值。我不太理解媒體爭相報道這件事的用意,我也不認為這種教育方式有值得稱道之處。教師無事生非,既誤導兒童對人生對社會的認識,也傷害了安安靜靜生活的人們。我真怕同行們效顰。
今年一個月內,分別接到兩名初二學生的來信。一位來信問“我從小不愛學語文,請問老師,學語文要讀什么書”,另一位問的是“請告訴我,怎樣才能學好語文”,這些沒頭沒腦的問題讓我無從答起。我很疑惑,已經讀初中了,怎么會問這種大而不當的問題。兩位陌生的學生在信中都寫了這樣的話:“語文老師要我們給語文名師寫信并爭取長期保持聯系,說這樣才能學好語文”。——可以看出,這些語文基礎不太好的學生根本不可能知道收信人究竟是什么人,姓名單位顯然是他們的老師提供的。承那位老師抬舉,用學生當人質,拿我當名師,逼我就范。按那位老師的預料,我不敢也不好意思拒絕學生的請求,應當“循循善誘”“誨人不倦”,可惜我早就沒有能力應付社會活動,更何況這位老師毫無道理地把本該屬于他(她)的工作推到我這個退休教師的身上,而且還是“長期”的。于是我就簡單地告知來信的學生:“多讀書”“聽你的任課老師的”。我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是敷衍塞責,鼓勵學生“寫信找名師求助”這樣的點子,和裝扮乞丐測試路人愛心一樣,敗壞社會風氣,貪污、糟蹋社會資源。那所學校以“瘋狂家教”“瘋狂應試”著稱,但教師何以連基本學習方法都不懂,要讓學生來找我這個陌生人呢?
此前我遇到類似求助,出于對人的同情和尊重,往往盡其所能,幫助過一些老師和學生,哪怕三言兩語;后來逐漸想到,那些所謂的問題,只要靜心思考,只要翻一下手邊的工具書就能解決的,只要和同事、同學討論一下就能恍然大悟的,為什么要寫信給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多麻煩!特別是具體從事教學的教師,他應當具備最起碼的學習能力與學習意識,他不宜用那些淺顯的問題去求助所謂的名家名師,更不可以利用別人對孩子的關心博取好處或推卸責任。
一名學生,他在學習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向老師求助,這是老師的工作職責與義務;教師除了解答疑難與困惑,還應當鼓勵學生努力讀書交流,習得方法。如果一名教師熱衷于讓自己的學生去與名人“交流”,則與“追星”一樣喪失獨立思考,體現的是懶惰與落后。有次和錢理群老師聊天,得知他那一年給兩百多名中小學教師回了信,回答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我聞之感到驚訝,既為他的古道熱腸,也為他的迂闊。作為一名老年學者,他的時間實在太寶貴了,他幾乎從不休息。其實,在信息時代,真正愛學習的教師能很便捷地獲得他所需要的知識,也可以通過閱讀思考獲取精神資源,為什么堅持要找那樣的老人回信解答問題呢?
有位前輩名師講學時公開訴苦:“現在的教師怎么啦,怎么連課堂教學的基本常識也要反復問?回信稍慢一些就諷刺挖苦、就戾氣十足?”——他說的沒錯。有語文教師曾問“作文面批好不好?”我說:“很好。”他問:“可是我沒有時間一一面批怎么辦?”我說:“不是所有的作文都需要面批的。”“那么什么樣的作文要面批呢?”我想麻煩可能要來了,但還是按我的思考回答了他。他反問:“為什么你的回答和某某老師說的不一樣呢?”我感到麻煩大了,于是說:“各人遇到的問題可能不一樣?”他問:“那你的問題是什么呢?”——這種沒完沒了的談話已經不是交流,而是糾纏、抬杠了。每遇上這樣的老師,都想到:社會對中小學教師職業技術含量的評價,可能也和這類教師有關。
教師缺乏主動的學習意識,忽略個人實踐,沒有教會學生學習,而是把學生推給社會,這是極端不負責的。學生按教師的指使給名人寫信沒如愿得到回信,教師告訴學生“這就是人生”,究竟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之間,對這類現象,我也只好說:“這就是有些老師的‘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