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之花
當川劇從“四人幫”極左路線的殘酷統治下解放出來后,又重新煥發出藝術青春。劇場前人頭攢動,劇場內座無虛席。當人們渴望對這種古老的戲劇藝術——優秀的民族文化有一個全面了解之際,陳國福的《天府之花》應時而“開”。這本由重慶出版社于1983年出版的川劇專著共計18萬字,包括“聲腔介紹”、“川劇史話”、“行當淺說”、“劇目一瞥”、“名伶藝事”五章,在省內外引起較大反響,稱贊作者把缺乏文字記載的川劇藝術初步加以系統化和理論化,觀點明確,闡述翔實,做到了知識性、資料性、趣味性和理論性的統一。
《天府之花》是陳國福從一個川劇愛好者走向川劇理論工作者成功的標志,也是向更高層次攀登的新起點;它還具有象征意義,作者儼然一朵初放的“天府之花”,在改革春風的吹拂下,必將開得更加艷麗。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1958年起,19歲的大學生陳國福就開始在《四川日報》和《成都晚報》上發表劇評和小戲(時稱川劇演唱)。1959年,陳國福與著名導演鄧先樹(藝名青蓮)赴湖南長沙收集有關資料,合作編寫出大型現代戲《驕楊頌》,由四川省川劇院、貴陽市川劇團分別同時推出,盛極一時。次年,陳國福改編的《牡丹緣》由四川省川劇院首演,連演一個多月,場場爆滿。
《牡丹緣》原名《牡丹園》,是陳國福在“十年浩劫”中珍藏下來的土紙油印傳統戲,一個因情殺引出的“公案劇”,敘述苗青與林雨花早有婚約,奉岳父手書過府完婚,不料被書友黃波冒名星夜前往,因丫頭發現,遂殺人滅口,嫁禍苗青,后經包公查明真相,有情人終成眷屬。改編本另辟蹊徑,大膽刪去情殺事件和包公審案等情節,通過林雨花女扮男裝,牡丹結緣,與苗青共結連理,熱情謳歌了這一對戀人的堅貞愛情和王延齡老兩口成人之美的火熱心腸,把一個套路陳舊的“公案劇”,轉化為富有傳奇色彩的愛情戲劇,顯示出了作者得心應手的編劇技巧和化腐朽為神奇的膽識。
正當陳國福在劇本創作上初獲戰果、春風得意的時候,命運之神打破了他“劇作家之夢”,讓其沿著理論研究這條相對比較狹窄而且艱難的路繼續奮進。根據四川省振興川劇領導小組的統籌規劃,陳國福暫時結束編劇生涯,轉而擔負起“搶救”重任:記錄整理著名川劇(丑角)表演藝術家周企何的舞臺藝術。
最初,陳國福悉心參考同類著述,選取周企何演出的《秋江》、《迎賢店》、《投莊遇美》、《柴市節》、《畫梅花》、《請醫》、《瞎子算命》等拿手好戲,把每一個戲從頭到尾作了詳細記錄,初稿就寫了20多萬字。當他自己通讀這部初稿時,心中不禁疑團重重:這是寫給什么讀者看的呢?如果有人要學演艄翁或者店婆,文字自然是越詳盡越好,但是一般對廣大讀者來講,勢必感到索然寡味。周企何也覺得這個寫法落人窠臼,缺少創意。40年代,周企何與國畫大師張大千相交篤厚,受到很深的藝術熏陶,對中國文人畫有著較深的感悟。陳國福從周企何的這一特殊經歷受到啟發,認真研究中國畫理,觸類旁通,遷想妙得,從中深刻體味到:寫表演藝術家,猶如畫人物畫,如果僅僅是原原本本地記錄其舞臺表演過程,無異于畫家止于“形”面忽略了“神”與“意”,三者的關系雖是歷代藝術家孜孜以求的美學課題,但“神”與“意”更是衡量作品的首要標準。在同周企何反復磋商后,陳國福當機立斷,毅然推翻初稿,徹底擺脫“就人說人,就戲說戲”的俗套,將周企何舞臺藝術放置在一個應有的審美高度,運用中國戲曲傳統美學和中國文人畫的繪畫理論,探討個中深蘊的藝術價值。周企何舞臺演出中的精妙之處,成為陳國福闡述戲曲表演藝術的例證,“把個人藝術經驗的總結,在一種新的格局中上升到探求具有普遍意義的人生哲理和藝術美學的高度,突破了這類著作的傳統模式”(《振興川劇十年》第197頁)。1989年10月,《周企何舞臺藝術》一書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由王震副總理題箋,著名劇作家陽翰笙作序,京昆大師俞振飛題詞,詞日:“周君企何,久享盛譽,幽默含蓄,老少皆宜。識者國福,載諸文字。炳耀劇壇,流香后世。”此書當即受到戲曲界的高度好評,《中國文化報》、《人民日報》分別刊發書訊;《文藝報》,《戲曲藝術》先后發表書評,贊譽這是“研究川劇的一本好書”,“蘊藏著令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有價值的財寶”。1990年該書榮獲四川省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一等獎,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曾給以高度評價。
中國戲曲的表演藝術博大精深,但對它的認識及研究,往往停留在一般的經驗層面或純理論層面?!吨芷蠛挝枧_藝術》源于實踐又高于實踐,在充分掌握和吃透周企何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加以扒梳整理,探幽抉微,使之系統化、科學化、理論化,閃爍出美學光彩。應該說,這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好的工作。如果作者對戲曲規律與川劇舞臺藝術沒有相當深入地了解和研究,沒有對傳統的美學思想乃至文論、畫論相當深厚的理解和修養,是絕對不可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全書分上下兩篇,上篇“藝事錄”,翔實的記述了周企何的藝術歷程,從而為讀者提供了了解中國戲曲文化和研究川劇藝術的寶貴材料。下篇“談藝錄”,以周企何的吶拿手好戲做例,以“師友”、“自悟”、“美丑”、“神形”、“戲畫”、“法變”為題,系統地總結并闡述了周企何的藝術追求和精辟見解。
時隔3年,陳國福的第4本川劇著述《中國川劇》由成都出版社推出(1986年四川人民出版社還出版了陳國福的以“以戲帶史”為特色的《川劇攪攬勝》),從數百篇川劇文章中精選出來的158篇佳作,洋洋30余萬言,生動地反映了作者32個春秋的拼搏與勤奮,及其一步一步登上“川劇學人”高峰的清晰足跡。它不但表現出作者在川劇理論研究方面的豐富積累和厚實修養,而且運用了比較戲劇學的方法,在中西戲劇文化的差異中重新審視歷久不廢的傳統戲曲,進而領悟、論證中國古老文化在人類文明史上的獨特地位與重大意義。全書分為“川劇西漸”、“川劇一絕”、“川劇擷英”、“川劇群星”、“川劇大觀”、“川劇小品”、“川劇知音”、“川劇邊緣”8個板塊,既相對獨立又互為補充,“構建了一座川劇‘金字塔’,首先讓西方人士看到塔尖閃耀的藝術光華,然后鋪陳塔身坐落巴山蜀水的深厚根基……由今而古,由古而今,由東而西,由西而東,從廣闊的歷史視角和中外文化的相互交流中,展示川劇的輝煌。”(車輻《川劇一支筆》)著名書法家柳倩特為《中國川劇》的出版題賀詩一首:“攬勝還看天府花,筆耕菊郭警懸崖。企何技藝賴君贊”,又從域外薦芳華。”4句詩包含了陳國福的4本川劇專著,首句中的“天府花”,既是對《天府之花》一書的實指,也可以理解為對這4本書的作者——“川劇一支筆”的形象化比喻。此書榮獲四川省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