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在會寧城里,正值暑假,學校里空無一人,但教育在當地的“熱度”,仍然可以被清晰地感知到。
會寧一中的外墻上、電線桿上,甚至學校邊小賣部的櫥窗上,貼滿了各色補習信息。密密麻麻的招生廣告一直沿著學校門前的小徑,延伸進了居民區。“我的很多同學都租在這里,暑假他們都不回家,
還上課呢。”陳知馨指著學校周邊一片片緊挨著的平房,那正是縣城里最搶手的房源——會寧一中“陪讀村”所在地。
縣城里的酒店,幾乎家家都拉著“謝師宴”的條幅。高考放榜了,正是慶祝的時候……
在會寧及其周遍的廣大鄉村,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一直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攀比風。“從小到大,我們都被教育要好好讀書;父母見面,聊的永遠是孩子的成績,誰成績不好,會被看不起。”一個考入上海外國語大學,目前在北京工作的會寧一中畢業生告訴記者,平時學生們談論最多的,不是誰的父母官大錢多,而是哪個學校學風好;教師談論最多的,不是哪個學校創收多少,而是哪個老師教學成績好;社會上談論話題,并非誰家的物質條件如何,最羨慕的是誰家孩子品學兼優,誰家出了幾個大學生、有幾個碩士、博士……在這個西北窮縣,“讀書立命”的氛圍深入骨髓。
“三苦兩樂”精神,創造教育奇跡
在會寧一中,有老師這樣鼓勵學生:高中三年固定在一棵樹下背書。“有可能以前某個狀元就是在這棵樹下讀書的,我們也要認定一棵樹,好好學習,爭取超過他。”陳知馨也認領了屬于自己的那棵樹,她順手拍拍樹干,一臉的滿足。
進入陳家所在的村落,到處看到“挖掉窮根”、“科學種植”等鼓舞人心的口號,抬眼遠眺,則是無邊無際的黃土高坡。
在陳家,全家的一切活動圍繞“升學”這個目的而鋪展。
陳父今年40多歲,為了供一雙兒女讀書,已外出打工近10年。最早,陳父在深圳打工,每逢春節回家;有時車票緊張,索性就不回家。2010年,因實在受不了遠離家鄉的痛苦與孤獨,他把打工點移動了甘肅境內,在嘉峪關修長城,也去過鳴沙山月牙泉排水管。盡管掙得沒有南下時多,工作也異常艱辛,但至少能保證這個普通的農村家庭可以一年團聚一次。
“這里是正宗的面朝黃土背朝天,如果沒有點樂觀精神,恐怕就活不下去了。”陳知馨不足16歲,說話少年老成。她的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唯一一件像樣的電器是14吋的黑白電視機,被擱在廚房的炕頭前,那里是全家最重要的活動場所。而在炕頭的顯著位置,滿墻貼的都是兄妹倆從小到大在學校里獲得的各種獎狀。
所幸,這個卑微的農家,對截止目前的教育投資回報是滿足的:哥哥有了大學生的身份,妹妹考進縣城最好的高中。
“今年我們學??嫉貌诲e,又有一些人考進了北大清華。”跟著陳知馨走進會寧一中,除了“魯迅嚼辣椒驅寒”、“陳平忍辱苦讀書”等苦讀勵志故事布滿板報,最引人注意的是樹上的一根根紅繩。據說每年高考前,許多高三生會在樹上結繩,“保佑”自己考出好成績。這已成為學校校園文化的一部分,校方尊重學生,不會清理樹上的紅繩。
在這所名校,關于樹的傳說不止這一個。陳知馨通常清晨5點半起床,午夜12點甚至更晚才休息。每到傍晚,學校操場上,學生們站在大樹下,密密麻麻的晚讀場面蔚為壯觀。
據甘肅地方志記載,會寧崇文重教的傳統由來已久,興盛至今。許多甘肅省高考狀元出現在會寧,而不是蘭州這樣的大城市,這讓會寧有了“狀元縣”的美名。“但其實,會寧的教育傳統可以追溯到古代,并且有名副其實的狀元。光明清兩代,會寧就出過20名進士和113名舉人。”
重教的傳統如同一個漩渦,聚集起當地所有的資源。“在會寧,最好的建筑永遠是學校的教學樓!”一名教育官員如此告訴記者。
政府的關注僅是一種力量。“在這里,家長種田,就是為了供孩子讀書,老師自學,為了教給孩子更多知識,學生不眠不休拼命學習。”原會寧丁溝鄉中心小學校長賈志園告訴記者,當地流傳著“三苦兩樂”精神,即:領導苦抓、家長苦供、社會苦幫;教師樂教,學生樂學,這才走出了一條貧困地區自力更生、艱苦奮斗辦教育的路子。
在會寧,讀書優秀的孩子,不會因為經濟負擔太重而輟學。2002年起,會寧一中出現“宏志班”。除了每年超過九成學生都考入全國重點大學的“高升學率”外,“宏志班”赫赫有名的另一個原因是“高福利”:每年進入“宏志班”的120個學生,在高中三年內將得到每年3000元、共計9000元的資助。2007年后,會寧一中又出現了實現學費減免的“博愛班”、“建行班”……這些特殊的班級名稱透露著,各種社會資源正在向教育高地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