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牛彈琴這一成語自其誕生之日起,便伴奏著哄笑、白眼、嬉鬧、逗趣。彈琴的人總是罪有應得地貼上“不識時務,自討沒趣”,講話做事,不懂隨機應變,不知道靈活變通……諸如此類的名號。聽其彈琴的人則是被譽為牛,這個牛是什么牛?是牛氣沖天還是氣沖斗牛?是拍馬吹牛,還是蠢笨如牛?可想而知??傊?,這個成語的殺傷力在不知不覺地擴散。由對牛的譏嘲,轉而蔓延至對彈琴的人的諷刺。其實與這一成語本身毫無關系,它也是“成語”在江湖身不由已?。?/p>
我不斷地琢磨考究,其實,我們國人還是缺乏對于命題是逆推的勇氣與膽力。更況且,詞語總是生存在特定的、適當的情境之中,如果,對其進行抽絲剖繭式的理解還是難免有盲人摸象之行。想想,對牛應不應該彈琴呢?“對牛彈琴”的背后有沒有積極的因子呢?
從“對牛彈琴”這個成語負載的貶斥之義來看,我們成人有時過于武斷,一時頭腦發熱便指認某人是“牛”(愚不可及)?;仡櫸覀兊慕逃虒W中,常常有一些孩子被無端地判定為“牛”,如童年愛因斯坦被認為一生注定是“好事做不了,壞事也干不成”;大藝術家羅丹被認為毫無藝術細胞,三次考藝術學院都落榜,是一個前途無“亮”的學生;丘吉爾被其父視為“注定是一生一事無所的飯桶”……生命是不可知的,人的才能、天資、稟質不是一時一刻一眼洞穿的。
正如一些教育專家一直強調的“生命不能被保證”。一味的,動不動就將“冬眠的天才”斥為“牛”,冷眉橫對、冷眼相向、冷笑以待,就是把學校演變為“智慧的屠宰場、兒童恐怖的場所”;一律的,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自以為是、獨斷專行地將“未開墾的礦地”認為是“貧瘠的荒地”,其實是教師判斷力的低能與淪喪。妄下斷言,指“龍”為“牛”的教育教學行為是對學生及對未來的最大的犯罪!還是陶行知先生深悟其旨: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頓,你的譏笑中有愛迪生。你別忙著把他們趕跑。你可要等到:坐火輪,點電燈,學微積分,才認他們是你當年的小學生?
對“牛”彈琴,是一種充滿人性的堅定的教育理想與信念。其深層的理念是,對“牛”的信任——蘇霍姆林斯基便認為,孩子今天不行,他明天行,明天不行,三年之后絕對行!陶行知說的,教育最大的秘訣就是信任和理解孩子。有位學者講述了一個觀點很是啟人心智——我們要勇于承認,我們對于他人是無知的!我們要勇于承認,我們對于兒童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正因為無知,我們要尊重未知的世界,我們要敬畏兒童的發展的無限可能。于是,我們教育所能做的,就是日復一日地小心翼翼地去培植學生才能的萌芽,引導學生有朝一日發現自己的潛能,喚醒自己的沉睡的力量。
這樣的例子在教育教學中也是多得不可勝數:在母親的鼓勵與堅持不懈的培養下,白癡舟舟成長為指揮家;大江健三郎的腦癱兒子在持之以恒的鼓勵與培植下也成了天才音樂家……就像蘇聯著名的教育家阿莫納什維利所稱的,作為一個樂觀主義者,我個人認為,如果宇宙確實是無窮無盡的,那么兒童就是這個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惟一真正的縮影。無限地信任孩子的力量——這是教育教學的內在的意蘊。
或許牛的欣賞水平不高,或許連欣賞都算不上,更別說水平了??赡苁俏逡舨蝗刹槐?。于是,我們是給它靡靡之音還是下里巴人或是陽春白雪還是不管不問、一律封殺都不要聽?風物長宜放眼量。從長計議,陽春白雪是首善之選!聯系到書法史上的名言我們能不感慨萬千?“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取法乎下,等而下之。”書法訓練中很重要的功課就是對于名家名帖的讀摩臨。讀書也是這樣的,要真正達到開卷有益,就必須讀久經考驗、傳之不朽的名家名作。否則,讀書無以悟,只有誤!誤人時間,誤人精力,誤人一生!從這個角度上,許多專家學者不約而同地提出要閱讀經典。以大師為師,與經典為友,和圣賢同伴,跟真理會晤。對“牛”彈琴,是堅持用高雅的優秀的藝術來熏陶人、來鼓舞人、來激勵人。這是多么美好的情懷!
而且,許多“牛”其聽彈琴(音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學彈琴,報考藝術學院,學音樂,當彈琴家。他們更多的是來體驗生活的豐富性,滋育枯燥乏味的生活,讓貧乏的心靈獲得熏染,來尋找更為高雅的精神生活。但是,我們世俗的眼光認為牛只能“耕犁千畝實千箱”耕田拉車,任勞任怨埋頭苦干,牛的世界就只有田與犁。偶爾停下來歇會兒、喘口氣就會遭到雷霆般的吼叫與呵斥,甚至領受狂風暴雨般的棒打。在世俗的眼光里,牛去聽彈琴是不可思議的,是附庸風雅,是不安份守已。
對于附庸風雅的理解,我們不能一味責人太過。附庸的是風雅,說明他還是有崇高的追求,只是因為資質或努力不夠而未能達到真正的風雅而已。在我看來其志可風,其行可嘉,其心可勉,而不是捧殺。想想如果附庸的是金錢美女,酒色財氣,殺人放火,那與之相比孰優孰劣?你想,不好好耕田,居然,意想天開要去參加音樂會,去聽彈琴。不是不務正業是什么?如果真的要繼續教育什么的,那也要學一些與本專業相關的知識與技能。讓牛去聽彈琴,去學彈琴,豈不是資源浪費嘛?這與構建節儉型的社會的精神是格格不入的!再說,這對它的耕田有一絲一毫一丁點兒的幫助嗎?照此邏輯,我敢說許多人是這樣認為,彈琴的人是白癡,而聽琴的“牛”八成是得了瘋牛??!
其實,聯系我們的教師教育的狀況,我們也許會有所感悟:我們教師是教什么讀什么。教語文讀語文教參,教一年級的讀一年級,還少教師去讀教材之外的書。照此想想,蘇霍姆林斯基在三年中把一年級到初中的所有的學科的教科書都讀下來,那真是叫人不可理喻了。教師的閱讀成了中國教育的一個痛點,雖然,有識之士竭力呼吁,然而,一些教師深陷于學科閱讀之中自得其樂,另一些教師行走的較遠,超越了學科的域限進行專業閱讀,就是“教育教學名著閱讀”,而一些“科學閱讀”與“人文閱讀”,因其無法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所以是乏人問津。
教數學的如果讀文學那就是文不對題,教語文的來讀科學那就是牛頭不對馬嘴……牛如果我們的目光更遼遠一點,那么,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的教育常常是“對牛說犁”、“對牛說田”,很少有“對牛彈琴”“對牛說書”……生命的幸福有時就在于我們是如何利用我們的閑暇,就是如何在緊張充實的工作之后有個安適的快樂的休閑。
其實,反躬追問我們的教育教學,我們常常在一些常識上錯訛百出。
對牛彈琴的人,是思想家。魯迅的小說中寫道革命者夏瑜被關進大牢里仍對獄卒紅眼睛阿義慷慨激昂地宣講革命及全人類的幸福。夏瑜是何等高尚的思想家與革命者。當然,他遇到了阿義這一只毫無牛性的瘋牛。對牛彈琴是對牛的提升與熏陶。如果一開始誰都認定牛性難改,彈琴是亂彈琴,是勞而無功,枉費心機。于是,牛永遠是朽木不可雕,永遠是生活在只有勞作與苦難的沉重中。如果我們的教育者以為學生只有“牛”的水平,何必給他們談高尚的“琴”。自然而然的,我們的教育便流于平庸、流于低俗。教育教學要走在學生發展的前面,教育教學要引導學生達致更完善、更完美的境界。
或許,這樣的分析有點近于調侃,然而,仔細思量,“對牛彈琴”確實也蘊藏著一些教育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