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們大山外的世界很精彩,城市里有廣場,草坪,噴泉……晚上有霓虹燈閃爍。不過這些我只是聽說,偶爾在電視里看到過,可沒親眼見過。”
甘肅省會寧縣漢岔鄉臺子小學五年級學生劉國瑞稚嫩的筆下無數次憧憬過五彩繽紛的城市生活。但現實是,為了上學,他每天天蒙蒙亮就必須起床,穿過一條狹窄而崎嶇的山路,步行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學校。令他沮喪的是,任憑他百般努力,每次考試成績依然很不理想。
對這個西部少年來說,大學是一個遙遠的夢想。幾年之后,生來就不可能擁有和城市小孩同等學習條件的他,將與城市孩子一起跑向終點,決定名次的就是同一張高考試卷。
劉國瑞在作文中發問:“你了解我們嗎?遠方的朋友。”他寫道,“我們的操場上,除了一副籃球架,再沒有任何體育用具”;“同學們最向往的是放學,每當下午自習時,便不由得想起一首等待放學的童謠:坐在教室里數椽椽,坐在板凳上望藍天,只等太陽落西山,背著書包往回趕。”
“冬天是同學們最難過的日子。早晨在路上寒風刺骨,教室里只有可憐巴巴的十幾個學生。早晨生火對于我們來說很麻煩,整個教室一片煙霧,嗆得人喘不過氣來,但不管怎樣,也要生火取暖。我想城里的孩子不會和我們一樣吧。”
這段文字深深觸動了記者,當前農村教育的主要矛盾仍然是農民子弟渴望優質教育的愿望同落后的鄉村辦學水平之間的距離。無疑,這是阻礙農村孩子上大學的主要原因。
半教半農的農村教師開始拉人載客做生意
在會寧縣東關小學老師徐海峰看來,鄉村教師專業化程度不高,大部分鄉村老教師知識陳舊,教學方式單調,激發不起學生的學習興趣。農村教師半教半農的雙重職業身份,使得農業生產占據了他們大部分的業余時間,根本無暇反思教學。
曾在農村支教多年,詳細考察調研了會寧大多數鄉村學校的徐海峰發現了一個突出的問題:鄉村專業教師奇缺,導致應該開設的課程不能開設,學生應該學的東西根本學不到。
在徐海峰支教的侯川鄉村校,沒有一個專職音、體、美教師,學校仍然延用著上世紀80年代末的一套廣播體操,“學生沒有一點樂感和動作概念,一點看不出來青少年學生應有的朝氣與活力。”
這讓作為省級骨干教師的徐海峰很是感慨:“就在城里孩子周末趕場子上各種興趣提高班的時候,農村學生連起碼應該被教授的知識都不曾接觸。農村學生的知識面已變得越來越窄,這種教育現狀已嚴重影響農村孩子的全面成長。”
徐海峰還發現,地處偏遠落后山區的會寧農村學校,幾乎所有的村級學校從不搞各種典禮、校慶、升旗儀式、藝術節、讀書節、科技節等文化娛樂活動,學校圖書室僅有的圖書還不能向孩子們開放。
另一方面,農村學校教師工作量大,教師整天忙于教學、備課、寫教案、批改作業,這些工作占據了教師生活的大部分時間,農村教師外出考察、學習以及培訓和搞學術研究的機會極其稀少。長此以往,造成教師視野狹小、思想保守僵化,跟不上時代步伐。加之農村教師缺少可供閱讀的書報,文化生活匱乏,信息閉塞,對當前教育科研的動態知之甚少,久而久之,教育研究離他們的生活也就越來越遠。
在采訪中,中國青年報記者注意到,“農村教師進不了城,城市教師下不了鄉村”的現象近年在西部極為普遍。有農村教師發現調往城市無望,索性貸款買車,干起了副業,每天往返于鄉村學校和縣城的家之間,順路載客。也有農村教師在教課之余,販藥材,做生意。有個別老師戲言:“教書只是副業。”農村教師兼業化現象正在侵蝕農村教育。
“這樣的老師上課,娃娃的學習成績能上去嗎?”一位縣教育局局長曾氣憤地說。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農村教師向中國青年報記者坦言:與縣城的同事相比,他的經濟壓力更大??h城的學校老師福利好,創收的機會也多,而他僅有的工資還不夠還房貸,不得已做起了兼職。“為了將來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我也只能這么做。”他有點無奈地說。
支教老師成了農村學校的過客
農村教師有苦衷,支教老師也有煩惱。
每次下鄉采訪,總能聽到支教老師的各種怨言。很多縣城老師為了晉升高一級職稱,被迫下鄉支教。有的老師說,我不晉升職稱,我也不去支教。更有甚者,支教老師成了農村學校的過客,“早晨報個到,一天不見人。有的甚至一年也不去。”
徐海峰建議,支教不該帶有強制性措施,應該鼓勵城區優秀教師志愿到薄弱的農村學校去支教。
“在精神上給支教者鼓勵,在物質上給支教者補償,不優秀者不讓支教,從而讓所有的人覺得支教是件光榮的事情。只有確立真正觸動教師心靈的刺激機制,才能讓教師認同支教,支持支教,樂意支教,把支教當作自己教育職業生涯的重要組成部分。”徐海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