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現行語文教材爭議不斷的時候,一套民國老課本在重印三年之后悄然熱賣,書店斷貨、出版社加印……
兼具文學熏陶、德育美育等多重功能的現行語文教材負擔沉重,70多年前的老課本重新走紅,也許能給我們的新語文一點啟發。
“小貓姓什么,你知道嗎?”“它姓小。”
“怎么知道它姓???”“我姓黃,大家叫我黃大文。它叫小白,不是姓小嗎?”
“不對,小白兩個字是它的名字。”“那么,它姓什么?”“我也不知道。”
對于《開明國語課本》中的這篇課文,一位家長這樣評價:“有趣稚拙的語言,開放性的結尾,活脫脫是孩子們真實的生活!”
老課本有現行教材缺乏的“溫柔的價值內核”
馬相武(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教授、多次參與高考語文閱卷指導工作):
老課本能在70多年后重新浮出歷史地表,說明它們是有生命力的,我覺得這主要是因為其中傳遞的一些教育理念具有當代價值,是跨越時代的。
《開明國語課本》帶給我們一個很大的啟發,就是它的人文氣息和人性溫暖,它具有一種溫柔的價值內核,這是大半個世紀語文教材教輔一直缺乏的也是最珍貴的價值。人文情懷和童真童趣彌漫滲透于字里行間,并且自然流淌出來,這需要編者具有人文大境界和醇厚而性靈的語言文學的文化積淀??紤]到它們生成于悲涼和悲壯的歷史社會語境,更讓我們深深感受到它們的彌足珍貴。所以這類語文教材具有研究價值和教學參考價值,更具有文化懷舊和人文價值。
今天看來,(老課本的)傳授方式、滲透技巧,還有教育觀念都很有意義,可以給當代很多啟發。對于我們現在的教材編寫、教學方式以及培養人的目標,都有很多借鑒的價值。
培養理念跟現在有很大反差,因為那時沒統一高考
馬相武:我相信它作為學生、家長和老師的參考資料還是有價值的,正好可以彌補我們現在教材的一些不足;但是我不認為二者之間是一個取代的關系,老課本和現行教材有一種互補性。如果把它作為課外讀物,和現行的統一教材做一個相互的參照,還是很有用的。
現在有很多關于現行教材的抱怨,不過,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單一的教材的問題。我們現在的教育,高考是一個總目標,一個總的指揮棒;幾乎所有階段教育理念、考試方法、錄取標準、教材教輔的編寫、包括你怎么上課……都要考慮到讓學生怎么樣去適應這個考試。
這些老課本誕生的時代和現在不同,所以它的培養理念跟我們現在有很大反差。在這兩種反差之間,可以讓我們看到教育根本的東西是什么,教育的根本是培養人,那么你是在應試的指揮棒下培養人,還是離開這個考試的指揮棒來培養人?
民國時代的教育有它的可取之處,它也培養了大量的人才,比如我們很多的科學家其實都是在民國接受了中小學教育,然后再到海外接受大學和研究生教育,最后海歸回來建設新中國,“兩彈一星”的科學家有很多就是這樣產生的。
另外,我們現在的教材有些文章編造的痕跡太重,把成人的東西硬是灌輸進去,超越了兒童年齡階段的特點。
鄧康延(作家、著名紀錄片制作人,在云南騰沖拍攝遠征軍紀錄片時與老課本結緣,并以此為母本撰寫專欄,引起較大反響):老課本里充滿了那個時代成人和孩子們的志趣、理想和對中文的審美。但是,現在的孩子去讀的話,完全照搬也是不合適的。完全照搬老課本教我們現在的孩子,削足適履,肯定也不合適,但是里面反映出來的很多優點,比如語言的簡潔、人性化的故事、行文的美妙干練、戛然而止而余韻悠長……都是值得當代編纂教科書的人去學習的。
在悄然走紅的民國老課本中,目前最為著名的是葉圣陶主文、豐子愷插畫的《開明國語課本》。
葉圣陶之子葉至善在該書的序言中引用了父親的話:“給孩子們編寫語文課本,當然要著眼于培養他們的閱讀能力和寫作能力,因而教材必須符合語文訓練的規律和程序。但是這還不夠。小學生是兒童,他們的語文課本必是兒童文學,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使他們樂于閱讀,從而發展他們多方面的智慧。當時我編這一部國語課本,就是這樣想的。”
“大家”們會為用“來”還是“去”爭得不亦樂乎
鄧康延:那些不管是從日本、歐美留學的,還是從私塾里面熏陶大的文化學者們,他們都非常重視小學教育,像蔡元培、胡適這樣的人都來參與制定這個國文教科書。出版社都投入了很大的力量,聘用一流的學者來研究這些教材,每一課就那么寥寥一二十個字,但他們都要反復地考量,一方面怎么讓課文更具有漢字的美感,另一方面能照顧到孩子的興趣。比如有一篇課文,大家就因為用“來來來,來上課”好,還是“去去去,去上課”好,爭得不亦樂乎;因為“來”字筆畫多,“去”字簡單點,但是不夠親切,最后選的還是“來”。
現在想要編出優秀的教材,一個是看你夠不夠重視編選者的素質,能聘一流的人去做這些文章;另一個還要看你是不是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去研究孩子們的心態,現在的孩子喜歡的渴望的究竟是什么;畢竟現在的孩子面對電腦、電視、手機等這樣一個新的時代。所以我覺得除了一些常識、信仰恒久不變,更應該研究孩子們的心理,把他們的精神世界和新的物質世界交匯起來。
葉圣陶他們當年是把這個當成事業來做,不是作秀
馬相武:請“大家”去編書,形式上這么做一點都不困難,難的是“大家”能不能真正為書作出貢獻,能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能在多大程度上影響這些書的操作?我覺得要做到他們當年那個地步很難。
那個時代葉圣陶他們是把這個當成事業來做的,真的是全身心投入,不是作秀,不是一個完全的商業行為;而現在基本上就是一個“掛名”,利用“大家”的名聲,目的是為了引起家長老師的關注?,F在“大家”參與進來能不能產生相當于那個時代的教材,我表示懷疑。
再一個,不僅要看是不是大家,還要看他們的教學理念是不是先進。比如葉圣陶,他不僅僅是大家,他的教育理念在當時也是最先進的。那個時代,中西文化教育在開放的氛圍中互相沖撞,吸收交流,沒有一道很明顯的界溝,所以能產生這樣一種教材。
不過,從教科書到教輔書,從舊教材中獲得某些啟發、得到某些思路,沿著這種方向做一些改良,是完全可以的。
當年任何出版社都能出小學課本,用什么教材學校也能自己選
鄧康延:我在騰沖的時候想買點民國的文藝書,沒想到其中夾了幾本老課本,當時是商務印書館的“新國文”。有個在國家機關工作的朋友和我一起,我們倆看了這些書以后,全都被吸引進去了。(老課本)文字簡潔明了、清新質樸,沒有無病呻吟;包括一些插圖也顯得非常生動,拙樸自然。
為什么這些教材質量高?我想是因為當時的教材出版非常分散,任何一個出版社都可以出小學課本,但是你最后要經過市場的檢驗,因為用什么教材學校也可以自己選擇。當時私塾開始變成現代小學,從城市到鄉村小學建設的速度很快,對課本的需求是大量的。
編者們一開始可能抱著教育救國的想法,但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教科書本身的商業價值也體現出來:你做好了,會有更多的學校來訂,影響大,利潤也大,這就形成了一個良性的競爭,各個出版社都是選一流的人,圖文并茂地去編輯出最適合孩子閱讀的教材,經過激烈的競爭之后,只有幾家成為最后的翹楚,比如商務、開明、中華、兒童……商務的課本有一冊一印就是1400多版次。
備受爭議的語文
“魯迅大撤退”
2010年9月,編劇劉毅發帖稱:“開學了,各地教材大換血”他列舉了20多篇“被踢出去”的課文,包括《藥》、《阿Q正傳》等,其中涉及魯迅的作品多篇,被劉毅稱為“魯迅大撤退”。
盡管事后相關專家澄清這是人們對語文教材了解不夠全面所導致的誤解,但是一場關于“什么樣的文章適合進教材”的爭論還是在坊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名篇“整容”
2010年10月,《收獲》雜志副編審葉開在博客上連續發文《上海小學語文惡意篡改安徒生童話》、《被小學語文教材篡改的巴金名作》,表示:“小學語文教材里大量出現的剽竊和篡改的劣質課文,比三聚氰胺奶粉還要危害深遠。”
而參與教材編寫的專家則回應稱,文章選進教材就必然會修改。“作家不是為了教材而寫文章。文章可能會帶上時代烙印和個人色彩。比如使用了不夠規范的白話文等。”同時,文章入選課文還需要考慮學生的接受能力,有時候限于篇幅、生詞等方面,也會進行改動。
教材應讓“暴力”走開
首都師范大學教授侯會建議中學語文教材刪除有渲染暴力血腥之嫌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一文,侯會在其博客上寫道:“《魯提轄》一文的核心,無非是描寫一個殺人場面,盡管血淋淋的內容被生動的比喻、花團錦簇的文字所掩飾,但絲毫不能改變一個生命當場隕滅的殘酷現實。我不反對在大學課堂上給更為成熟的年輕人講析這樣的經典片段,然而這樣的故事是否適合放在中學課本中,則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