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經》第一章《創世紀》中說:上帝第一天創造了天地,第二天創造了水和空氣,第三天創造了植物,第四天創造了日月,第五天創造了魚、鳥等生物,第六天創造了牲畜、昆蟲、野獸以及管理這一切的人,第七天休息,接受人類的朝拜。此后西方社會制定歷法時,每七天就是一個工作周期,第七天必須休息,但要朝拜上帝,這就是“禮拜天”的來歷。筆者認為:教育需要“禮拜天”,因為每隔一段時日師生都需要駐足休憩,每隔一段時日師生都需要放飛心靈,每隔一段時日師生都需要朝覲信仰。
一、駐足休憩,是天理天條
由于耶穌于星期日復活,所以對基督徒而言,星期日是“安息日”。大約公元300年,歐洲教會和政府規定,星期日是休息的日子。時至今日,全世界大多數國家都將星期日作為假日?!赌ξ魇]》被稱為人類歷史上第二部成文法律。其中第四條規定星期天必須休息。休息是包括人類在內所有動物生存中必不可缺的基本環節,是一種生存保障和生理本能。饑來食、困來眠,這是天理。泰戈爾在《飛鳥集》中寫道:“休息之隸屬于工作,正如眼瞼之隸屬于眼睛。”人的精力并不是取之不竭的,如同鳥兒飛得再高也會棲息枝頭,豹子跑得再快也要歇足喘息,我們相信“不會休息就不會工作”中所蘊含的生理機理和哲理要義。因此忙碌了一周的師生身心疲憊,需要一個休歇解乏、恢復體力的日子,就像一個風雨兼程的旅人,每隔一段旅程都需要休整、補給一樣,這樣才能走得更久、走得更遠。
這種淺顯的道理,在學校和家庭中似乎得不到認可。社會、學校和家庭合伙驅趕著教師和學生沒日沒夜地奔跑,以致于家長和教師一看到學生閑著或玩耍就滿懷憂慮、滿口教誨。超負荷的課業負擔不僅壓彎了師生的脊梁,更可怕的是擠占了師生思想的自由空間,泯滅了從教和學習的興致和樂趣。教育中確實有許多影響人生的要素,但是影響人生的因素并不全部在教育之中,師生也需要生活的情調,尤其是友情、親情的溫暖。因此,教育需要“禮拜天”,師生需要駐足休整,需要教育之外的生活。生存環境和經歷的殘缺容易帶來人格的殘缺和心靈的破損。
二、放飛心靈,是為了飛得更美
人在恢復體力的同時,也需要恢復心力,閑暇就是讓師生擁有一顆自由自在的心。關于閑暇的價值,古今中外的大家有許多精辟的論述。亞里士多德認為:“人唯獨在閑暇時才有幸??裳?,恰當地利用閑暇是做一個自由人的基礎。”英國散文家蘭姆曾說:“人一旦事務纏身,便失其靈性。”法國著名思想家蒙田則認為:“這不是要使精神松懈,而是使之增強,因為要讓激烈的活動、艱苦的思索服從于日常生活習慣,那是需要有極大勇氣的。”英國作家喬治 吉辛則將假日推至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我們的休息日總有一種特殊的神圣性。讓每周中有這么一個整天,脫離世上的粗俗生活,超越于通常的憂樂之上。這種想法雖然帶有宗教狂熱,卻仍富有?;?;星期天總是把很多好處帶給大多數人,對于少數人它更意味著靈魂修養的生活。”他甚至說:“如果星期天的這一作用在我們之中消失了,那對我們的國家,就更糟糕了。”馬克思在《剩余價值理論》中明確指出:“這種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就是真正的財富,這種時間不被直接生產勞動所吸收,而用于娛樂和休閑,從而為自由活動和發展開辟了廣闊的天地。”我國古代名著《學記》也早有論述:“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學。”林語堂先生在《中國人對于悠閑的理論》中說道:“我以為文化根本是空暇的產物。所以文化的藝術根本是悠閑的藝術。從中國人的觀念看來,用智慧來享受悠閑的人,便是受教化最高的人。”
但是環顧現今的教育,閑暇似乎離師生愈來愈遠,閑暇已經成為師生生活的奢侈品和供品。通過教師博客、學生周記以及早晚街頭上師生匆匆奔走的身影,我們大致可以了解師生的生存境況。師生成為起得最早、睡得最遲的人群,閑暇和自由不屬于他們,他們三更眠、五更起。學生沒有時間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讀讀自己喜愛的書、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沒有自己思考的空間。教師像一個不斷旋轉、不能停歇的陀螺,只有在抽打下轉動的勞碌,沒有在閑暇時靜靜的沉思,久而久之,一個個具有獨立思想的教師不見了,一個個動作嫻熟的工匠產生了。令人坐立不安的是,看著師生忙碌的身影,社會各界似乎更多的是嘆息和無奈。一聲嘆息后,許多家長還是前赴后繼、不遺余力地加入了進來,推波助瀾;無奈之中,教育的陣地似乎越來越小,堅守和忍耐成為教師唯一的選擇。
我想說:“我們把師生禁閉在教室里太久太久,請以上帝和法律的名義把每一個“禮拜天”歸還給教師和學生,讓他們從教室中走出來,來到陽光下、草地上,放飛自己的心靈!”要想讓師生們飛得更高、行得更遠,要想讓那一顆顆久久鎖閉的心靈馳騁于藍天白云之間,就必須首先卸下功利與虛榮的重負,還師生一個自由翱翔的時空。閑庭信步并非無所事事,其內心有沉思;親近自然并非游手好閑,其內心有釋放;把玩物件并非玩物喪志,其內心有賞析;掬茶品茗并非故作風雅,其內心有品味。閑云悠悠,恰是知識的搖籃、智慧的溫床。有人認為:科學與哲學就是來自于閑暇。牛頓在蘋果樹下發現了萬有引力,劍橋大學的下午茶“泡”出了60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這些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佐證。肖川博士這樣解讀閑暇:“沒有閑暇,就沒有自由發展;沒有自由發展,就沒有對世界深刻、獨到的感悟、體認、理解與把握。興之所至的自由閱讀,超功利的精神漫游,沒有外在壓力的沉思冥想,最有可能創生獨到的思想。思想的自由翱翔,需要廣闊的心理空間;而負擔過重只能使人的內心世界變得逼仄。”不要以為整天忙碌就是敬業,不要以為追逐名次就不會落伍,我們應該讓師生明白,不是只有高分才快樂,快樂其實有許多種,給予的快樂、寬恕的快樂、交往的快樂、親近自然的快樂、悠閑自得的快樂、愛與被愛的快樂等。我們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需要給自己設立一個個人生驛站,適時駐足休憩,回歸自然,擁抱生活,讓心靈放飛在湖光山色之中,讓心靈徜徉在溫馨幸福的生活之中。
三、朝覲信仰,神圣而不可褻瀆
“禮拜天”不應只是法律上的約束,更應是充滿神圣感的心靈默契和文化認同,這需要全社會享有一個共同的信仰。我們都應該是朝覲者,但是目的地不是麥加,不是耶路撒冷,朝覲的不是上帝耶和華和真主安拉,而是自己內心世界聳立的信仰。對于教育而言,朝覲信仰尤為必要。一是因為教育本身是人的靈魂的教育,因此需要超越一切功利的信仰感召。二是信仰的正確與否,直接關系到無數靈魂是升入“天堂”還是被打入“地獄”,是心靈的完美還是殘缺。如何看待教育?我們需要確立怎樣的教育信仰?讓我們在“禮拜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放下手中不斷揮舞的“教鞭”,閉上忙碌酸痛的雙眼,找一塊潔凈的草地,席地而坐,靜靜地聆聽二百多年前盧梭如泣如訴的悲鳴和教誨:“當我們看到野蠻的教育為了不可靠的將來而犧牲現在,使孩子受各種各樣的束縛,它為了替他在遙遠的地方準備我認為他永遠也享受不到的所謂幸福,就先把他弄得那么可憐”、“你們為什么不讓天真爛漫的兒童享受那稍縱即逝的時光,為什么要剝奪他們絕不會糟蹋的極其珍貴的財富?他們一生的最初幾年,也好像你們一生的最初幾年一樣,是一去不復返的,你們為什么要使那轉眼即逝的歲月充滿悲傷和痛苦呢?”這是“天籟之音”,教育是人的靈魂的教育,而非理性知識和認識的堆集(雅斯貝爾斯),更非追逐名利的工具。
我們需要把“人的教育”寫在教育的旗幟上,一切從人的心靈出發,從孩子的角度和本性看待孩子,更好地保持他們的自然狀態。我們的教育沒有“禮拜”,是因為缺少對教育操守的虔誠和堅守;我們的教育沒有“禮拜”,是因為缺少致遠所需的寧靜;我們的教育沒有“禮拜”,是因為忙碌擠占了思想生長的空間;我們的教育沒有“禮拜”,是因為我們對生命失去了敬畏!教育需要“禮拜天”,是因為教育萬萬不能沒有信仰,萬萬不能忘記朝覲信仰。信仰不是一道咒語,而是心靈的吟唱;信仰不是一面懸崖,而是一道臺階。信仰不是一件衣衫,如果是,那肯定不是用來遮丑的,而是用來示美的;信仰不是一根繩索,如果是,那肯定不是用來束縛的,而是用來攀登的。在古英文中,Sunday的意思是sun's day(屬于太陽的日子),是屬于神的日子,人們必須放下手中的活計,拜謁心中的神靈,從而獲取精神的力量。我們這些無神論者,內心世界也需要“上帝”,這位“上帝”就是信仰。面對“上帝”,面對人性的召喚,我們需要反省自問,我們更需要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