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說教學的實踐來看,人物對話往往不如肖像描寫、動作行為描寫、心理描寫和細節描寫等塑造人物的方法那樣受教師重視,反映到學生身上,就是在閱讀小說是不注意人物對話的表達作用甚至不能真正看懂一些人物對話,更不善于在習作中自覺運用人物對話來展現筆下人物的個性特點。當然,人物對話只是塑造小說人物時眾多手段中的一種,其作用是有限的;可也是獨特的。
俗話說:言為心聲。從人物自己所說的話中來揣摩其心理活動,探求其性格特征,給讀者的感覺往往顯得更為真實,教學正也容易激起學生的鑒賞興趣,促使他們仔細閱讀課文,誘發他們展開聯想和想象,從“如聞其聲”中達到“如見其人”,從而準確理解小說主旨,欣賞小說藝術特色。
現以小說《項鏈》為例略作說明。小說在塑造瑪蒂爾德這一深受虛榮心毒害的小資產階級婦女形象時,開頭連用七個“夢想”,將她羨慕法國上流社會“高雅和奢華的生活”這種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也正因其將人物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表達得直露無遺,給讀者咀嚼的余地便不多,教學中不容易調動學生主動探究小說人物的積極性。其實這篇小說中的人物對話也是很精彩的,恰如其分地揭示出人物在特定場合中的心態以及符合人物身份的性格特點,如從人物對話入手分析,教學效果可能有所不同。
為了介紹的方便,下面引用瑪蒂爾德的丈夫路瓦栽先生拿到教育部的夜會請柬后,夫妻之間的一段對話以及教學提示:
然而有一天,她丈夫得意洋洋地回家來,手里拿著一個大信封。
“看呀,”他說,“這里有點東西給你。”
路瓦栽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妻子有一張出席教育部夜會的請柬,而是說“有點東西”?顯然他想給苦悶中的妻子一個意外的驚喜。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想見路瓦栽一路回家的心情以及把請柬遞給妻子時的得意神情。)
她不像她丈夫預料的那樣高興,她懊惱地把請柬丟在桌上,咕噥著:“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么辦呢?”
(面對求之不得的良機,卻有難以成行的苦衷。馬蒂爾德想“怎么辦呢”?會“怎么辦呢”?這句話在意念上掀起了一個波瀾,引起讀者對事情發展的關注。)
“但是親愛的,我原以為你一定很喜歡的。你從來不出門,這是一個機會,這個,一個好機會I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弄到手。大家都希望得到,可是很難得到,一向很少發給職員。你在那兒可以看見所有的官員。“
(路瓦栽為什么反復強調能出席這次夜會是“一個好機會”?“大家都想得到”說明了什么問題?“一向很少發給職員”的原因是什么?從這些問題中,讀者不難看出法國當時的社會現實)
她用惱怒的眼睛瞪著他,不耐煩地大聲說:“你打算讓我穿什么去呢?”
(什么原因使瑪蒂爾德“惱怒”、“不耐煩”?顯然是她實在想參加這次夜會,但又絕不愿讓別人,特別是夜會上的女人們看到她衣著寒酸。可路瓦栽這個做丈夫的連這點都想不到,非得讓她自己說出來,怎不令人生氣?如將這句話改成“可我能穿什么去呢?“人物的性格效果就大不同了。)
他沒料到這個,結結巴巴地說:“你上戲園子穿的那件衣裳,我覺得就很好。依我……”他住了口,驚慌失措,因為看見妻子哭起來了,兩顆大大的淚珠,慢慢順著眼角流到嘴角來了。他吃吃地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卻弄成這樣,難道僅是路瓦栽結結巴巴的幾句老實話,才激出了瑪蒂爾德傷心的淚水?)
她費了很大的力,才抑制住悲痛,擦干她那濕潤的兩腮,用平靜的聲音回答:“沒有什么,只是,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我不能去參加這個夜會。你的同事,誰的妻子打扮得比我好,就把這請柬送給誰去吧。”
(明白自己和丈夫一時難以在這個問題上取得共識,與其請將,不如激將,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難受了,接著說:“好吧,瑪蒂爾德。做一身合適的衣服,你在別的場合也能穿,很樸素的,得多少錢呢?”
(蹈瓦栽怎能在同事面前丟這個面子呢?但“難受”之余,仍沒忘了一物多用,從而顯示人物性格又一側面:節儉)
她想了幾秒鐘,考慮到這個數目可以提出來,不會招致這個儉省的書記立刻的拒絕和驚駭的叫聲。未了,她遲疑地答道:“準數呢,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有四百法朗就可以辦到。”
(“遲疑”一詞用得傳神。衣服是一定要設法做的,而且要力爭做得體面好看,但又不能嚇著了剛開始松口的丈夫,把事情弄糟。從中讀者不難明白,瑪蒂爾德說話費盡思量的原因仍在于那張請柬的誘惑。)
從上面這段對話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人物虛榮心理的種種微妙表現,發現人物豐富的性格特征,而且可以了解法國當時腐敗的社會風氣,從而理解人物思想形成的社會原因。從教學角度看,在分析人物對話時,設計問題的靈活性比較大,拓寬了學生的想象空間,有利于啟發學生積極思考,去感知人物形象,去探討作品的社會意義。
對話教學的基本要求在于讓學生迅速、準確、完整地理解人物話語的含義,因而有幾點值得在教學中重視:
一、要注意人物對話時的場景意義。
這里所說的場景意義,主要指對話發生的具體環境中可能影響讀者理解話語的各種因素,包括話語傳遞的對象和目的,對話的時機和場合,還有講話者自身的性格特點等。對話由于受到這些因素的制約,話語的內涵往往要比話語表面意思來得豐富,教學中要引導學生合理開掘。如(百合花)中的女文工團員問小通訊員是怎么參加革命的時候,小通訊員只簡單地答了一句:“大軍北撤時我自己跟來的。”但我們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講話環境及人物在姑娘面前會“局促不安”等場景意義,便不僅能看到小通訊員急于完成護送任務好返回部隊的心態,更能看到他有覺悟,有主見,認準道兒就不回頭。一個’跟’字,完全可以讓學生通過想象寫出一個動人的參軍故事來。再如《孔乙己》中,咸亨酒店的閑客在取笑孔乙己偷人東西被打折了腿時,他的回答是“跌斷跌、跌……”人物當時那羞愧、痛苦、乞憐的復雜感情,死要面子的迂腐性格,又豈是這幾個字所能包容!這種看似簡單卻極富表現力的對話,只有結合對話的場景意義才能充分理解。